他们三人徒步走在沿河路上，不知名的针形树叶落在小公主的头上，然后顺着长发滑落，被雪白的裙摆撞了一下掉到地面，小公主玩着手机和许正义讨论明天的任务内容，许正义有时点点头，又有时摇摇头，貌似是不喜欢多说话。
路人枫不懂什么兵法，完全插不上话儿，他觉得自己有点多余，就像一只黯淡的电灯泡，所以就远远吊在后面，双插着裤腰带，头低低的，又蔫了下去。他现在就差把“我不高兴”这四个大字刻在脸上了，小公主却像没看见似的。
“喂！后面的，”小公主忽然回过头招呼，“我现在想吃点甜的东西，你去给我买个冰淇淋呗！”
她转过身，裙摆微微飞扬，压着被风吹乱的发梢，漂亮的大眼睛朝路人枫眨了眨，很是俏皮。
诱惑，这是**裸诱惑！
但某人好像挺受用。
路人枫就跟泡了水的海绵一样，哧溜地又膨胀起来了，他猛拍着胸脯，完全不顾裤带里那几张皱巴巴的纸币的感受，“当然可以了，我立刻就去给你买，你要什么味道的？”
“什么味道都可以，我不挑的，只要是冰淇淋就行了。”小公主说完，直接往旁边的河岸栏杆上一靠，继续玩她的游戏，看这样子打算是就等着吃了。
路人枫面无表情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，里面只有三张十块的纸币，这是他现如今的全部家当，但在女孩子面前，手头再怎么紧，也得摆出一幅阔绰的样子。
这时许正义走过来，拍了拍路人枫的肩膀，“我没带现金，只有一张花旗银行的黑卡。”
路人枫看向许正义，他知道许正义隐藏的意思是什么。
“好了好了，我也给你买一个。”路人枫摆着手大声说。
路人枫扭头，嘴角笑得都快翘上天了，他屁颠屁颠地奔向了，远处闪着五彩光芒的霓虹灯，心思单纯就像个往幻境一头扎去的男孩。
“你那是什么意思？为什么不想让他跟我们一起行动？”许正义问。
“我觉得光靠我们两个就足够了，”小公主回答得漫不经心，“他是个不会战斗的累赘，带着会加剧我们的负担。”
“可他不是妖族的天才吗？”许正义说，“校长那么看好他，还让他做队长。”
“他现在还不是天才，只是一根废柴，废柴什么事都做不了，”小公主看向许正义，“但当废柴发现这一点后，废柴就会发疯，变成一个疯子，就会毫不犹豫的拿命去拼，”她的声音低了下来，“命是很珍贵的东西，用一点就少一点，我不想他那么快就没了。”
许正义沉默了会，也靠在栏杆上，看向路人枫蹦哒着远去的背影，嘴角不禁微微上扬。
“但他还是个傻子，”许正义轻声说，“傻子做事从不考虑后果，怕你这打算大概是沉了。”
路人枫没有去路边的冰箱，而是去了比较正规的店铺，虽然贵是贵了点，但里面那个身材高挑的小姐姐，看到来人一般都会说句“靓仔，要买什么？”，后半段不重要，重要的是前面的“靓仔”二字，每次听到心里就跟开了花似的，乐得眼睛都睁不开了。
有多少宅在家里的宅男，不顾风雨每天早上必定会去特定的地方买点东西，就是为了听漂亮的小姐姐温柔说句“靓仔”，这是他们悲惨的人生中，唯数不多的幸福来源之一。他们也知道的啊，小姐姐那仅是温柔，对他温柔对别人也同样温柔，但……在那一瞬，他是可以当做只对自己温柔而沾沾自喜的吧！
路人枫破费……不，不是破费，按他的经济状况来说，应该是破产。路人枫破产买回了三支冰淇淋，买给小公主倒觉得没什么，买给许正义也愿意，毕竟他以前经常帮自己来着，就是买给自己有点不舍，感觉很是浪费。
他们三人跑到北京农贸市场的一角，咬着冰淇淋等待着秘密专员的出现。
许正义大方站着，背后的长刀用黑布紧紧裹住，咋看上去像是一根黑色水管；小公主靠在旁边的电线杆上，她的“小鸟”好似到了关键的时刻，眼睛紧紧盯着手机屏幕，左手手指不停在上面划动，犹豫着要不要射出，右手上的冰淇淋化了都不知道。
路人枫蹲在马路牙子上，吊着双二白眼看向每一个接近他的人，时不时咳嗽两声，以表示自己是来接头的，但迄今那秘密专员还是没有出现。
他有点急，不是因为在乎任务能否顺利完成，而是因为他的膀胱快要爆了！这鬼地方，他都找了一圈了，竟然发现没有厕所！由于还有接头的任务要做，他也不好意思抛下二人，溜达到远处的山林里放飞自我。
他伸长脖子四下张望，晚上的农贸市场已经没有多少人了，独自坐在长椅上等家人的小女孩、拿着扫帚打扫烂菜叶的大妈、推着自行车路过的老大爷、在售菜的三轮上假寐的邋遢大叔，每个人都在干自己的事，都不像是秘密专员该有的样子。
“人呢？怎么还没到啊？”路人枫嘟囔着摸出一部白色的华为手机，先前的那部三星在昨晚已经炸了，在游轮的天台上大概还能找到一些碎片。
他按亮屏幕，时间在这一刻跳到——20：00。
“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，爱自由……”不远处传来一阵歌声，是那个卖菜的邋遢大叔。
海阔天空？Beyond乐队的？这调调还真是挺多人都会唱的，路人枫看向邋遢大叔。
伴随着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歌声，邋遢大叔套上一件黑色夹克，戴上一双黑超眼镜，乱蓬蓬的头发掩盖了他半张脸，墨镜反射着路灯的光辉，让人觉得他眼神格外锐利，他推着三轮缓缓朝三人走来，咋看上去还真有几分“不羁放纵，爱自由”的姿态，如果不是他下半身穿的是大裤衩，还有两条大毛腿加一双拖鞋，让他看起来有点像流浪汉的话。
虽然是第一次看到这等路数，但三人还是知道自己此时该干些什么。许正义装作挠背地摸上了身后的“黑色水管”；小公主仍在紧盯着手机屏幕，但听游戏声音就知道，她的“小鸟”已经射歪了；路人枫……路人枫往自己身上摸了摸，随后立刻低头找找哪有砖。
“天王盖地虎。”对方站在路人枫面前轻声说。
路人枫一听，立马就蹦起来，扔掉手里刚撬下来的半块砖，装作熟络地伸出手去，满脸的期待，“上山打老虎。”
“原来TK小队，就是你们三个人啊！”大叔看了看路人枫手上的泥巴，犹豫了一下，然后紧紧握了上去。
“你就是秘密专员，玄武？”路人枫冲他打量。
根据上头给的资料，玄武也是从帝皇高中毕业的，应该算是自己的师兄，而且他还是一个从美国哈佛大学毕业的海龟……嗯！没错，他的本体就是一只海龟，他是一只海龟妖，从美国回来后，就一直从事妖族的情报收集工作，今儿怎么成了个卖菜的了？
“当然是我了，老早就看见你们三个了，只是你那双白眼瞪得我实在渗得慌，没敢过来认。”玄武说着把自己的脏手往裤腿上擦了擦。
“哈哈，我只是有点急而已。”路人枫尴尬地说。
小公走上前来，阻止了路人枫用脏手挠头的愚蠢举动，她转向玄武，“好了，别说太多了，多说误事，先把东西拿出来吧！”
玄武拉下墨镜，贼溜溜的眼睛往四周观察了番，发现没人注意自己后，转身从三轮里掏出一个黑色塑料袋，猛得塞到路人枫手上，并故意大声说，“这是下午刚摘的青菜，新鲜着呢！看你年轻，便宜你五毛好了。”
“这怎么好意思啊！”路人枫愣了一下后，迅速反应回来，他低头往塑料袋里一看，面色陡然一凝，“你家的青菜就长这样？”
小公主恨铁不成钢的往路人枫脑袋上拍了一掌，压低声音说，“这是资料，很重要的资料懂吗？是个屁的青菜啊！我咋没发现原来你的脑子那么傻呢？”
“可很重要的资料，他就用塑料袋装？”路人枫往塑料袋上看了眼，“而且还是破了口的。”
“我这不是为了掩人耳目嘛？”玄武谄谄地摸了摸鼻子，转身骑上了三轮，“任务完成，那我就先走了，不用送了，我家离这还挺近的。”
“等等！”路人枫上前一把扯住了玄武的胳膊。
他总觉得不对劲，不是资料不对劲，而是交接过程不对劲，这可是守护世界的组织诶！交接的过程不应该更高大上一点么？比如，两个身穿黑色西装，头戴宽帽的特务，在人群中相视一眼，眼神瞬间传达出几百字的信息，随后邪魅一笑，互相走向对方，在擦肩而过的瞬间，借着西装的掩护迅速完成交接，这样才是正常的交接过程嘛！但他那是什么鬼啊？直接递过来一个黑色塑料袋，而且还是个破了口的黑色塑料袋，有这么草率的吗？
“咋了？”玄武回过头瞄了他一眼。
“我还没有确认你的真实身份，”路人枫把塑料袋递给后面的许正义，“虽然你的暗号是对出来了，但不能保证你不是敌人冒充的，而且你的交接过程太不严谨了，这可是很重要的资料，你表现得真就跟对待青菜似的。”
“有必要这么麻烦么？”玄武皱着眉头从三轮上翻下来，“一看你就是新手，什么事都那么较真，是我把东西交给你，又不是你把东西交接我，真不知道你在担心些什么，你们这些精英应该更潇洒一点。”
“我既不是精英，也不潇洒，”路人枫说，“快点的，把墨镜摘下来，让我看看你的样子。”
“你是警察吗？”玄武哼哼，无奈地把墨镜摘下来。这下路人枫可算是知道他为什么戴着墨镜了，那是双跟海龟似的眼睛，绿油油的，也贼溜溜的，看起来真他妈猥琐。
“我还要验证你妖族的身份。”路人枫说。
“真是够了，你难道就不怕浪费时间么？”玄武皱着眉头，“话说你打算用什么方法来验证？总不能让我直接现出原形吧！现在这里的人虽然是少了点，但还是有人看着的啊。”
“妖族的恢复力不是挺高的么？”路人枫想了想，往后一招手，“许正义砍他一刀，如果伤口能快速恢复，就可以证明他是妖族了。”
“你大爷的，我可不是你们这等大妖，被砍上一刀可是会死的。”玄武往后一缩，骂骂咧咧的。
“那就划上一刀好了。”路人枫建议。
“不行，我的恢复力很差，会出血的伤口起码要一整天才会恢复，我老婆可还在家里等着呢！你让我到时该怎么跟她解释？”玄武严词拒绝。
“哟！你长这样还能娶到老婆啊？”路人枫很是惊讶。
“瞧你说的，我可是长得很帅的，今天是为了任务才这样打扮的而已，我告诉你，我不仅娶到了老婆，还有了个女儿呢！”玄武提示路人枫看向长椅上的小女孩。
好一个可爱的小女孩，粉雕王琢的，乖乖坐在长椅上，穿着一条泡泡裙，像是个精致的洋娃娃。
“亲生的？”路人枫看着玄武的脸，眼中透露出一种特别的情绪，貌似是“兔死狐悲”。
“当然是亲生的了，还有请别用同情的眼神看我。”玄武瞪大眼睛，掀起额前的乱发，露出一张如果去韩国整个百八十次容，也可以帅到天昏地暗的脸。
路人枫这下不知该说什么了，他默默拍了拍玄武的肩膀，许久才憋出句，“兄弟，要坚强啊！”
“我一直都很坚强，否则也不会活这么久了，和我一起的老前辈们都已经被敌人抓去切片研究，然后尝尝咸淡了吧！”玄武说，“你手机里应该被装入了个软件，既然你想要按照正常的交接程序，那就拿出来，我教你操作一下。”
玄武掏出手机，开始在上面捣鼓。
“哦！”路人枫也掏出手机，找了好半天才找到那个软件在哪，在点开软件的刹那，他又一次觉得人类的科技真是不可思议，明明之前还用大哥大来着，褪一次皮就全换成了智能机。
“师兄，你的老婆和女儿也是妖怪吗？”路人枫在小公主的帮助下，往手机上勾勾画画，头也不抬。
“不是，都是正常人，”玄武往后坐在三轮上，“而且我又没把血统遗传给女儿，所以她们现在都是100%的纯血种人类。”
“原来血统还可以控制遗传的啊！”路人枫若有所思，“但你不会觉得孤独和害怕吗？等到她们有一天都死了，仅剩下你自己的时候。”
“屁嘞！我就一由鳖……呸！是海龟，我就一由海龟化成的小妖，或许祖上是有点玄武的血统，但到我这已经稀薄得近乎没有了，只给我个听声辩物的天赋，靠着这天赋，我抄着学霸学神的答案一直抄上了哈佛，等到了哈佛了，没得抄了，就灰溜溜跑回来当个刺探情报的小专员，哪比得上你们这种法力无边的大妖？我想今天过后，你以后可能都见不到我了。”玄武说，“至于你说的亲人死了，我还活着这种事在小妖里是不存在的，我不像你们这种大妖，小妖在选择化成人形的那一刻，寿命就会变得跟人类没什么两样了，但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，可以一起相濡以沫，一起白头到老。可您该到哪里去找一只可以陪您白头到老的女妖精呢？”
路人枫沉默了很久，一直没有说话，手指不停在屏幕上划动，好似对周围的事情毫不在意。
交接任务完成，玄武走了，骑着三轮，载着他可爱的女儿，还是唱着那首烂大街的歌曲——“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，爱自由……”
路人枫看着玄武的背影肃然起敬，能让一个真正的男人放弃生命的东西是不多的，爱情就是其中一种。
“我很敬佩他，他是一个真正的男人。”许正义看着玄武远去的背影，眼中隐约有灯火闪烁。
“我也是。”路人枫喃喃说。
“好了，两个小男生，在这装什么男人？”小公主点了下路人枫的脑袋，“我要去买点女孩子的东西，你们先去北京国际大酒店吧！”
小公主转身，按住飞扬的裙摆，蹦跳着跑了，跑得飞快。
路人枫呆呆看着小公主蹦跳远去的背影，他想小公主有一天是不是也会变成老太婆了，然后死了，永远离开这个世界了，自己再也不能像个小狗狗似的，跟在她后面了。
他想起了以前在破楼顶上看到的流星，小公主或许就像是流星，那么明亮，那么闪耀，给自己的世界带来一瞬间的光明，然后稍不注意就溜走了，跑得远远的，怎么找都找不到了，只留下自己独自站在楼顶上张望。
没有她的世界，或许不值得留恋。
心中的小魔鬼，在这一刻复苏了，他在金色十字架上高唱着圣歌，炽目的黄金瞳，将整个黑白世界点燃……
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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